管仁健讀大三時,我當他的導師。上課時,他總是坐在角落,讓人忘了他的存在。有「導師時間」個別談話,他好像也從沒出現。

  有一天,他拿了一篇他得到雙溪文學小說獎的作品送我。跟我講話的時候,幾乎沒有正眼瞧過我,說話時很緊張,有點口吃,我常要費力的尋找他眼中的焦距。

  他大四年那年,我剛好在修博士班的學分,常在圖書館的參考室碰到他。我以為他要準備畢業考,他竟然說,他喜歡到參考室翻各種書看。

  有幾次他都問我有關紅樓夢的問題,我很驚評的是這愣小子竟然懂得這麼多,隨口告訴他:「你既然對紅樓夢這麼有興趣,我正在修這門課,你乾脆去旁聽。」

  到了那天管仁健果真來了,他帶了一堆影印資料,一看就是有備而來。修那課只有三個學生(博碩士班合開),我們要輪著發問題討論。

  管仁健不管自己是旁聽的,一來就問問題,又固執的提出自己的看法,時間幾乎被他一人壟斷。那種發言熱烈激昂的情形,我一面擔心他被轟出去,又懷疑他是口吃的管仁健的兄弟。

  沒想到上完最後一堂課,他竟然跳上我老師的計程車絕塵而去,除了借閱紅學秘笈外,還要請教獨門絕學。

  管仁健畢業後,我在聯合報看過他幾篇文章,他的措辭很獨特,用字很精準。大都是調侃自己長相身高,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寫自己小眼睛的辛酸史,因為天生「目光如豆」,開闔間僅「一線之隔」,以致常被誤為「目中無人」,還好他會寫文章,可以洗刷自己的冤情。

  最近管仁健把他得聯合文學小說獎的「塵年惘事」,及以前得雙溪文學獎的作品結集出書,書名便叫「塵年惘事」。

  「塵年惘事」這篇作品以男女主角江上青、小紅日記式的文體,記載戰地金門,在荒謬的時代,一個小兵和「八三一」的姑娘,一段以不可能結合的感情為主線,發展出許多令人震撼、不公平的事件,結局是無可挽回的悲劇。

  管仁健的作品有許多的面目,調侃自己時,詼諧、嬉笑怒罵,寫評論時,文筆犀利、一針見血。但是在「塵年惘事」中,他流露一股對小人物的溫柔,對不公平遭遇的憤平,卻又充滿無力、無奈感。

  讀他的作品彷彿聽到他內心的呼喊,想揮拳,敵人不是屹立不搖,就是時而隱形的。

  面對荒謬時代,眼見不合理的事,沉默就是助長罪惡的幫凶。

  管仁健則選擇以他的筆為武器,小說為他的戰場,任由他的情感、理智、判斷,為同是小人物的大眾,作正義與公理的出口。

  寫作原本就是辛苦的事,神經要敏銳,要深思熟慮,格局要寬廣,還要有一顆悲天憫人之心,並且在挫折壓抑中,仍要不斷的寫。

  管仁健都具備了這些條件,如果他在小說中,不要宣洩過盡、留一些空間讓讀者想想,讀者與作者的心會更契合。

  就我對管仁健的了解,他執著的本性,愛發表的欲望,是個心中懷抱著希望的人。我確信他會一直寫下去,期望他不只是個新銳作者,更該把他的熱情化作力量,堅持維持正義的意念支持著,永遠「銳」下去。

    (蘇淑芬,作家,東吳大學中文系教授)
    原載《文訊》76期,03,199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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