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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二天這位姑娘拿了本薄薄的筆記本來,裡面每頁都有首短詩。她態度嚴肅的對我說:

  「小管,所謂詩就是要感情內歛、溫柔婉約,亦即前人所言之怨而不誹,哀而不傷。你平常寫的那些自以為是『詩』的狗屁,恰恰與此相反,鋒芒外露、自暴其短。這本子上有我抄錄歷代名家的閨怨詩,你拿去仔細熟讀,對你必然大有助益。」

  她看我翻開本子時,神情有些異常,馬上又搶了回去,打開其中一頁,上面抄的是唐人王昌齡之〈閨怨〉。

  「閨中少婦不知愁,春日凝裝上翠樓;忽見陌頭陽柳色,悔教夫婿覓封侯。」

  她詳加解析曰:「你看,腿長在那個死鬼身上,去不去覓封侯,決定在那個死鬼自己身上,可是這少婦卻體貼溫柔,既不怨天、也不尤人;反而後悔說是自己教的,像這種溫柔敦厚的才叫詩。當然啦!以你這種智商,能懂個三五分也就不錯了。」

  其實我對這首詩並沒有什麼感觸,但紙上那些連題目在內,三十個字的娟秀小楷,卻讓我崇拜得目瞪口呆。這姑娘不待我回過神來,就丟下一句話:

  「有空要仔細讀喔!過些日子,本姑娘再來驗收成果。」我癡癡的拿著本子,不知要說些什麼;只能凝視著她「瘦金體」般的背影,緩緩而去。

  自從我得了這本秘笈後,馬上就迫不及待的懸樑刺骨、閉門苦讀。可是別的病都好醫,笨卻沒聽說有藥可治。這些詩被我讀久了,雖然也能熟背,但卻不太明白其中在說些什麼?

  然而除了笨之外,我這人還有個毛病,就是越不懂的事越要裝懂。為了怕別人也有「詩家總愛西崑好,獨恨無人作鄭箋。」的遺憾,於是我毫不客氣的大筆一揮,不眠不休的在一夜之間,就把這些閨怨詩評注完畢。

  例如六朝王融的〈自君之出矣〉「自君之出矣,金鑪香不然;思君如明燭,中宵空自煎。」我就評曰:

  「想丈夫就想嘛!怎麼會和蠟燭扯上關係?還弄得心中如火燒油煎;難道是看見蠟燭的形狀,就想起丈夫身上的....所以....。」

  又例如唐人李益的〈江南曲〉「嫁得瞿塘賈,朝朝誤妾期;早知潮有信,嫁與弄潮兒。」

  我亦評曰:「為什麼想嫁弄潮兒?莫非潮來潮往、一進一出的動作,讓她聯想起往日閨房裡,丈夫對她的....所以....。」

  (抱歉,因為本刊讀者中,部分還未成年,所以要用....的刪節號;這是作者本人的高瞻遠矚,與他人無干,請勿錯怪本刊編輯。)

  俗話說:「好事不出門,壞事傳千里。」自從我為這本詩集寫下評注後,馬上就被我那群「狐朋狗友」知道了。於是一時之間洛陽紙貴,大家紛紛爭相傳閱。

  有這姑娘一筆如字帖般印出,清麗娟秀,顏筋柳骨般的書法;外加本少爺獨具一格的胡批瞎注。結果何只是價值連城,簡直就是萬里長城嘛!因此人人自動自發,紛紛搶著影印收藏,供做傳家之寶。

  更有好事者在卷首胡亂題序,大言不慚的說道,和我們倆都是好友,藉以自抬身價;還在序中為此大作,題上了「天作之合」的讚語。結果因此更為風行,終於輾轉傳到了她那幾個好姐妹手上,最後還是被她看到了。

  困擾她多年的血壓不足症,讓我們這本「合作」的詩集,當場氣得不藥而癒。我的評注可以使她血壓上升,想必是這姑娘意想不到的收穫。

  「詩集評注」事件後,每次我看到這姑娘,就像老鼠見到貓一樣;不是躲,就是藏。沒法躲又沒法藏時,就假裝暫時失明,給她來個視而不見。

  但是有一天,這姑娘又專程找上了我;不過看她似乎心情還不錯的樣子,我就小心翼翼的向她解釋上次那件事。然而出人意料的,這姑娘竟笑著說:

  「沒關係,不是你的錯。反正你該是塊什麼料,我也一清二楚,所以本姑娘也不為難你。」

  我聽到這裡,正慶幸逃過一劫,還沒來得及喘口大氣。這姑娘又瞪起眼睛,用急促的口氣對我說:

  「子曰:『詩三百,一言以蔽之,思無邪。』你這個扶不起的阿斗,偏偏就是邪上加邪。連本姑娘的字,你也敢在後面加油添醋,狗尾續貂。你不要臉沒關係,本姑娘可還要點面子。所以從今以後,不能再讓你太自由,免得你走火入魔,越陷越深。明天起就由本姑娘親自調教,不相信治不了你。聽清楚了沒?就是明天喔!」

  望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,再檢查一下自己,果然是毫髮無傷。我緩緩的做了次深呼吸,然後回去靜待第二天的來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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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管仁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