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六

大姐:

  近來好嗎?晉國現在雖然被三家瓜分,但卻不像前些時候內戰不斷;所以表面上看來很安定,二舅和表哥來往晉國兩國間也方便多了。  這次信上要告訴你的,還是我那喪盡天良的二姐夫。

  前些日子有個二姐夫的朋友來家裏拜訪二姐,他也姓姬,名叫青荓,是趙襄子身邊的貼身侍衛。他告訴二姐,這次他到絳城洽辦公務,三天前在我們家街前轉角處,遇到一個臉上都是刀疤,全身長滿癩瘡,而且聲音沙啞的乞丐,聲嘶力竭的喊著他的名字。

  青荓先生走近仔細看了老半天,實在想不出這人是誰?為什麼叫得出他的名字。那老乞丐就告訴青荓先生,他就是豫讓。

  原來二姐夫脫逃後,還是立志要殺趙襄子為智伯報仇;就用利刃毀容,壞去他原本俊美的外貌。又全身塗漆,裝成一個可怕的痲瘋病人,躺在街上乞討,試試看是不是有人能認出他。

  青荓先生是二姐夫最好的朋友,雖然兩人各為其主,但交情卻仍然存在。青荓先生是個講義氣的壯士,所以二姐夫坦白承認自己的身分,他們兩人在青荓先生下塌的館舍談了很久,然後二姐夫就離開了。

  我和青荓先生一樣不解的是,二姐夫為什麼要毀容傷身,做這危險又難以成功的舉動。以二姐夫的才華,如果投效趙襄子,一定會被重用,以後再找機會報仇,不是更容易成功嗎?可是二姐夫回答:

  「我是為了顯明君臣大義才這麼做,不是為了容易成功而做。因為原先的相知,去報復後來的相知,混亂君臣大義,沒有比這更過分的。況且後來的主人既然相信我,我又去殺他,就是心懷二志。我這麼做就是羞辱現在和將來那些懷二志的臣子。」

  青荓先生聽了二姐夫的話,知道二姐夫一定還會去暗殺趙襄子。如今他公私兩難,所以送走了二姐夫,想趁那天公事辦完要離開絳城前,到家裏拜託二姐,想辦法勸她丈夫別做傻事。

  可是鐵石心腸的二姐夫,根本不曾回來過,二姐上那裏去規勸他呢?青荓先生知道了,只好失望的告辭離去。

  說真的,大姐,如果我是男人,也許就和青荓先生一樣,欽佩二姐夫的義氣。可是就是這麼倒楣,我們投胎的時辰不對,都做了苦命的女人。

  二姐夫在外流浪,好久沒拿錢回來;二姐一個人住在娘家,也覺得不好意思,於是每天晚上不眠不休的縫縫繡繡,做了些針線活兒,白天拿到市集上賣,我有時也在旁幫她點忙。

  上個月有天中午,天氣然得快曬死人,我和二姐從市場上回家,快到門口前二姐忽然掉頭,仔細盯著街旁一個全身都是癩瘡,長得既恐怖又骯髒的乞丐。二姐用很不解的口氣對我說:

  「奇怪,這乞丐相貌和你二姐夫差那麼多,為什麼聲音會這麼像呢?」

  現在聽青荓先生說,二姐夫為了報仇,傷身毀容後已沒人認得出了;可是聲音卻還和從前一樣;於是他吞炭把自的聲音弄得難聽不堪。這樣說來,那天我們在家門口看到的那個老乞丐,就是二姐夫了。

  二姐想通以後,馬上拉我一起在絳城的街頭巷尾,尋尋覓覓了好幾天,可是就是不見那乞丐的蹤影。傷透了心的二姐,現在已經臥病在床,每天還是不停的飲泣,我和媽媽看了都很著急,然而又沒辦法。

  二姐倒也不是在乎二姐夫的毀容傷身,外貌有缺陷而遺憾;而是氣他只把心願透露給朋友,卻將自己獨守空閨多年的妻子,當作測試個人易容術是否成功的工具。

  二姐難過的說女人嫁雞隨雞、嫁狗隨狗,如果他堅持一定要犧牲性命,為智伯報仇;她即使不贊成,也是會不惜一死的跟他去做。可是在他心裏,根本就不曾想到過她。我一直擔心二姐會想不開,只好勸她說二姐夫不是這種人;他是怕你擔心,所以才.......。

  咳!連我也不知要怎麼安慰她了;也許真的,萬般皆是命,半點不由人,一切都是命運在捉弄人吧!

      三妹瓊玖敬上

  原載《中華日報》01.06,199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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