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十二年十一月三日 星期四

  早點名讀訓時,津防部政治處的長官來巡查教學,好死不死就抽到連上的天兵--林武雄。

  聽他名字就可以知道這個人的樣子,高大魁梧但腦袋卻好像少根筋。

  小學畢業的他,任何術科操練都難不倒他,唯有政治課背書考試的這些花樣應付不了,害得他每到莒光日都要被處罰。

  而大專兵的我恰好相反,個子矮,體能差,戰技操課處處不如人,五百障礙跑步沒他幫忙,更是從來也過不了關。

  幸好我們兩人同一班,政治課考試時,我就替他護航,可以互補所需。連長對他自己高明的編班方式,滿意得時常逢人就自誇,不料今天卻出了紕漏。

  長官抽背時,我雖然在旁提示,但林武雄不知是腦袋不好還是耳朵太差,竟把本週主題背成了「服從共匪領導,消滅萬惡政府」。

  長官給他機會,叫他複誦一遍,他老兄卻堅定立場,而且更加大聲回答。可想而知後果如何,部隊直到八點還開不了飯,營長也被營部叫來挨訓。

  可憐的武雄,等下不知會怎樣?

  看完電視,各班自行分組討論時,政治處的長官和營長都走了,大家趁機圍在一起閒聊。。

  可能是他們知道我的事吧!就讓我一個人留在中山室裡,我也不清楚自己要做什麼,寫信也不知如何下筆。

  算了!如果我是小薇,要脫離這樣不幸的家庭,在這種年紀,恐怕除了結婚,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吧!

  或許真的萬般皆是命,半點不由人,挫折應該是刺激我成長的最好方法。


七十二年十一月三日 星期四


  一大早整理屋子就鬧哄哄的,憲兵又送來了一個新姐妹。

  其實曉鏡這雖只有十幾個小姐,但比起津城或珊外那幾間,可也絲毫不遜色。

  也許是上面很有辦法,總能弄來些新鮮貨色,除了像我這樣的票據犯,秀秀那種經驗老道的流鶯,竟然能找來著名的「淵泱大盜」,可見其經營手段之高,確實和人不一樣。

  「淵泱大盜」早在看守所時就聽過她的大名,她與服役的軍官男友,持槍連搶十幾家銀樓,如遇反抗就開槍。

  報上說這女人比男的還狠,男的開槍沒打死,逃走前她還堅持回頭來補上一槍。當她被押解到看守所時,就被隔離在獨居室,始終沒機會見到她。

  據說初審時兩個都判死刑,最後女的改判無期,男的槍斃。世界實在太小,沒想到在這裡還能遇上。

  不過,看她長得滿清秀的,實在不像報上所形容的那麼兇狠。

  聽說她將派到軍官部,只是叫什麼名字還沒決定,沒猜錯的話,這裡一定會熱鬧好一陣。

  宏偉不知從哪打聽到我在這,信寄來沒一句好話,就只要我寄錢去。我實在想不懂當初為何要聽爸的話,嫁給這樣一個上輩子的債主,難道女人真是油麻菜籽命嗎?一想到小琪信上說到的他,就氣得吃不下飯;即使他再討厭我,也該念在我為他背了多少債,今天他才能如此逍遙。靠老婆的賣身錢來養細姨,這種男人還有什麼值得懷念?就像秀秀所說,進了這屋子,只當死了一次,將來出了這屋子,就視為再死一次;或許不這樣做,就不會有新的人生,聽來也是很有道理。

  原載《聯合文學》121期(1994年11月號)
  轉載《塵年惘事》(絲路出版,1996年1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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