專科時代有整整三年,雖然每學期一開始,導師都要把班上的座位「大風吹」,但奇怪的是坐我旁邊的兩個女同學卻永遠沒換。

  除了媽媽與老婆之外,她們大概是我一生中與我說話最多的女生了。不過她們兩人當中的一個,總是喜歡對人介紹說:

  「小管是我們『見不得人』的朋友,因為他電話裡聽起來一八○,見面一看卻變了一六○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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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其實從小就身材瘦小的我,卻有著完全不相配的低沉嗓音,這種說得一口的「少年老成」,早在小學時就讓我警覺到了。

  在教會的兒童主日學裡,大哥哥已發現我的聲音很特殊,所以我也很小心,唱詩歌時總是盡量張大嘴卻不出聲。在學校上音樂課時,我「對嘴」的功力就更強了,因為我也很怕會在課堂上一「鳴」驚人。

  有一次班上要去合唱比賽前,由於練唱時的秩序太亂,音樂老師氣得不教了,一回辦公室導師知道後,就很生氣的拿了教鞭衝進教室說:「你們這麼愛作怪,那就我自己來教吧!」

  導師用教鞭當指揮棒,要我們大家大聲唱,我當然還是比照往例「對嘴」。但練了兩次後,導師卻忽然和顏悅色的說:「合唱就是要大家都唱,每個人都要唱,唱不好沒關係,就是不好才要學啊!」

  那時我也還真的年幼無知,竟然相信導師所說,就為了班上的合唱第一次「獻聲」。果然還沒唱完,導師就用教鞭打了桌子,大喊一聲:「誰?」全班也都很有默契的都停下來,然後用手一指:「他!」我回頭一看,沒舉手的只剩一個人,那個「他」不就一定是我嗎?

  導師叫了聲:「出來」,我只好站出來了。沒想到平日都還算溫和的導師,這次竟然一句話也沒說,直接用比剛才打桌子更大的力氣敲在我頭上。不過倔強的我也沒被她嚇到,不但沒躲、沒哭,甚至連叫都不叫一聲,只是狠狠地瞪著她。因為我本來就不想唱,是你鼓勵我唱的啊!

  就這樣我們雙方都沒出聲,只有每隔約十秒,打在我的頭上或肩上的鞭聲,其他同學都被嚇傻了,而我依舊瞪這她,心裡默默在禱告。沒想到這次禱告還真有效,到了第七鞭時,老師忽然叫了另一個同學出來,要他把手伸出來,雖然用的是相同力道,但變成了快動作打十下,嘴裡還唸著:「看別人被打很好笑是嗎?」

  很多女同學都被導師一連兩次的發飆給嚇哭了,唯一還想笑的人,大概就只剩下站在導師背後的我了。因為被打的那個男生是我的死黨,他胖嘟嘟的,臉上怎麼看都像是在笑,就連挨打時也那樣;跟我瘦小而「顧人怨」的衰相,剛好成了對比,所以班上女生都笑我們是「勞萊哈台」。

  只要一想到他的彌勒佛臉,比我的一「鳴」驚人還倒楣,頭上與身上好像也就沒這麼痛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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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專科一年級時過得很荒唐,退學後好不容易插班考進了另一所學校,班導師一開學,就特別約談我,感覺很友善,我也就立志來這裡要循規蹈矩、重新做人了。

  可是才過了一學期,有一天在家裡就接到了一個女同學的電話。因為我是轉學生,跟班上大多數女同學都沒說過話,而她也是這樣。電話裡她只跟我說了幾句,就約我第二天下課時在校園裡一個很?蔽的地方見面。

  這女生雖然長得還算清秀,但說話行事都很像是在「混」的,所以直覺告訴我,絕不是什麼飛來艷福。果然她是跟另外兩個女生一起來的,告訴我下星期「有事」,要我幫忙冒充她爸爸,打電話給導師與教官,幫她請一星期的假。

  我很不解的問:「為什麼你不叫你爸爸自己打?」她說:「因為我爸爸知道了會打死我。」我說:「可是萬一被拆穿,換我再被退學一次,就變成我會被我爸爸打死耶!」她就跟她的死黨輪流勸我:「只是打電話而已,不一定會被拆穿啊?」「拆穿了也不一定會記過啊?」「記過也不一定會被退學啊?」「退學也不一定會被打死啊?」

  雖然她們一直糾纏,但我覺得自己沒必要去冒這個風險,結果說著說著那女生竟然哭了起來,她說這是她們能想到的最後一個辦法了。而且聽來聽去,就我一個人在電話裡的聲音最像老榮民,我不救她,她就死定了。說完了不只是她一個人哭,旁邊兩個女生也哭了。沒辦法,只好跟她們打個商量,能不能只請三天,不必拿醫師證明,她們也勉強答應了。

  於是我們就去校外的打了公用電話,用電視上學來張大帥說的山東土話,分別告訴導師與教官:「俺閨女出了疹子了,大夫說要睏息三天。」沒想到卻出奇的順利,連一向疑神疑鬼的教官,這次都很爽快的一口答應。雖然幫同學解決了一個難題,不過想到騙了一直對我很好的導師,心裡至今還是覺得很愧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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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當兵時在外島,電視只看得到華視一台,加上勤務又多,根本也沒時間看,只剩下每星期四早上的莒光日政治教學,阿兵哥也都趁著機會「補眠」。

  有一次節目剛開始沒多久,蔣經國總統的訓示才說到一半,軍友社捐贈的老電視就「罷工」了。而且任憑政戰士如何敲打調整,畫面上依舊是茫茫一片,連聲音都沒了。輔導長只好宣布先分組討論。

  由於構工與衛哨勤務實在太累,我帶的那一組才一帶開,眾人立刻從聽蔣公變成了見周公,即使拜託大家打鼾聲小一點也不行。沒辦法,我只好叫其他阿兵哥別讀了,自己拿起《革命軍》,學蔣總統用寧波官話,把內容繼續讀下去,果然笑聲大到連隔壁組的人都醒了過來。

  其實我以前就很喜歡模仿收音機裡老總統的「告軍民同胞書」,只是老總統的聲音很尖,所以我的口音雖像,但音質卻落差很大。如今換了蔣總統PART2,聲音變成低沉型的,我的「告軍民同胞書」,就讓大家感到御駕親臨,想睡覺也難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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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去年年初,那個從前說我「見不得人」的女同學,因為要改行擔任行銷,公司裡為她們設計的課程裡,有一堂是電話行銷,必須找很多人為她寫評量表。她又想到了我,所以我們又通了電話。

  訪談結束,我們聊起了從前,提到她曾說過的「見不得人」。或許年紀大了,她的說法也婉轉多了,她說我這種聲音叫「磁性」,就是很適合在電磁波裡傳送,不適合在空氣中傳送,所以不是「見不得人」,而是「不見比見要好」。

  唉!我的聲音從前是少年老成,如今即使變成了中年老成,依舊「見不得人」。或許我們這種聲音,只有在「見不得人」的情況下,才能激發出對方的想像力吧!

  原載《更生日報》06.09,2009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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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管仁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