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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記得以前《大一英文選》裡,有一課是這麼說的:

  一群老鼠開會後,決定了一個對付惡貓的辦法,就是每次走出洞口前,先丟出一隻假老鼠。如果貓在洞口附近必定會有反應,這時大家就能從其他洞口出去了。

  計劃開始時執行得很順利,不料這天假老鼠被丟出去,洞外只聽到一陣狗吠聲,老鼠們因此全衝了出去,沒想到全被惡貓一一捉住。

  有隻老鼠就極不服氣的問了:「你明明是貓,為什麼要學狗叫?」

  只見惡貓得意洋洋地答說:「拜託!這年頭不會兩種語言還能有飯吃嗎?」

  的確,在這貓要學狗叫,狗要學貓跳的社會裡,若想混口飯吃,似乎還非會兩種語言不可。所以,從高中、大學到研究所考試,總少不了英文這科。

  但會的不難,難的不會;會的人考起英文來,真可謂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;而我這種不會的人,就只能和強虜一起灰飛煙滅了。

  小學畢業那年,同學們都已先在補習班,為了這些蟹形文字惡補了兩個月,而教會裡的大哥哥見我沒補習,也熱心地教了我二十六個字母和第一冊的前兩課。

  第一次上英文課時,年輕漂亮的女老師一上台,就溫柔地問著全班同學:「大家都會字母吧?」立刻換來一陣整齊的回答:「會!」

  她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再追問:「不會的要舉手喔!」可是全班都毫無動靜。

  老師顯然是受到了鼓勵,緊接著又問:「那我調查一下要從第幾課教起,讀過第一課的舉手。」我很興奮的跟著大家舉了手;但問到第二課時,我就有些心虛了,因為別人都沒放下的意思;果然到了第三課時,只有我一人沒舉手。

  可是我小管偏偏別的毛病沒有,就手短腳短這鬼樣子從小即已略具雛形,老師看我就像塊衛生棉似的,「完全忘了我的存在」。就這樣快馬加鞭的一直問到第十課,她才大發善心的停了下來說道:

  「剛才我特別注意,第八課時有位同學沒舉手;為了這位同學,我就從第八課開始教,但要教快一點,人家女生班都已經在上第二冊了。」

  有了這次難忘的經驗,從此無論任何大小考試,只要沒有是非、選擇或連連看,我的分數就沒超過二位數。英文擺在面前,我永遠是分開來二十六個字母全認得,合起來就誰也認不出誰來了。

  三年國中混完了,認識的單字和剛進來時差不多,幸好後來念的是五專,八學期英文,補考七次,重修五次,連滾帶爬的總算熬了過去。

  但專四時學校除了英文之外,又加了一科會話;而我這人不管別人說什麼,只要是用英文,會話在我耳中立刻成為「廢話」,這一科要過當然是難度更高了。

  外國老師平時上課時,不管他說什麼我都當他在放屁就沒事,可是到考試時就不行了。

  只聽那老外嘰哩咕嚕地好一陣子,我都只能哼哼嘰嘰地應著,真的是「度秒如年」,總算等他好像說累了,本以為戰爭結束了,我也鬆了口氣。

  不料這老外也懂得用回馬槍,只見他眼光瞥向前門又嘰哩咕嚕了好久,我猜八成是他要我為大家服務一下。偏偏這時門又是半開半閉的,到底他是叫我去關還是開呢?

  我考慮了好久,看這老外身強體健、虎臂熊腰的,十幾度的天氣他還穿短袖T恤,應該是不怕冷的;可是班上同學的噴嚏與咳嗽齊飛、口水共鼻涕一色,八成老外也覺得噁心。

  於是我下定決心,上前去把門一關就頭也不回的往位子上坐去,等成績單下來後我就發現,我終於猜對了。

  五專混畢業後,插大時仍難逃陰魂不散的鬼子文糾纏。記得在學校城區部考試時,中華商場那時還沒拆,我交了卷去吃完飯再散步回來,教室中仍坐滿著考生。在這靜的出奇的校園中,令我不得不想起陳子昂詩來。

  「前不見古人,後不見來者,念天地之悠悠,獨愴然而淚下。」果不出所料,英文還是難以越過二位數大關。

  我讀的這所大學也真麻煩,英文考考背背就算了,偏偏英聽規定全校必修,而且要修兩年。每逢期中或期末考時,程度好的根本毋須任何準備,但我這種學生就慘了,平日燒的香不比人少,臨時佛腳還是抱得比別人更多些。

  有次視聽教室裡服務的義工同學,大概是戴耳機聽得太專心了,不但沒看到我,還不斷在朗誦著,我就向身旁的學妹說了:

  「咳!什麼時候我的英文也能說成這樣呢?」

  學妹卻笑著答道:「這恐怕很難喔!因為她現在說的是德文。」

  哎!十年辛苦學英文,一見老外頭卻昏。就算是中國人在教的什麼「媽的扣你娘」、或是什麼「常吞了疼」,對我依然是無效。

  有人說二十一世紀是中國人的世紀,這說法是真是假我沒興趣,但假如這是真的,那中國就可以說「不」(不是說NO)。這一天來臨之時,炎黃子孫大概就不必再學英文;像我這種不會學狗叫的貓,也就不必再擔心會餓死了。

  原載《聯合報》10.19,1996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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