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英文不太好的中文系學生而言,讀英詩選時可就麻煩了;但唯一的例外,也許就是大學時所偷聽到,我們詩社裡兩位姑娘的對話了。

  「這個人為什麼一面看書,一面搖頭?」

  「他在讀英詩選。」

  「那個人為什麼一面看書,一面點頭?」

  「他在讀英詩選的中譯本。」

  「為什麼那個人看書時一下點頭,一下又搖頭?」

  「他在讀英漢對照的英詩選。」

  「奇怪,你明明看的是中文,為什麼一面看一面搖頭?」

  「喔!因為我在讀小管寫的詩。」

  說來也真慚愧,從大學時代起,大家就都叫我「詩人」。不要懷疑,真的叫「詩人」,因為他們都公認我是「詩寫得最爛的人」。

  原本系上有個詩社,因陶淵明曾寫過四首停雲詩,所以命名為「停雲詩社」。幾位姑娘們每天吟詩唱詞,咿咿喔喔地好不熱鬧。

  偏偏我們幾個臭男生不自量力,嫌她們老唱些古人的東西沒意思,非要在旁自立門戶,弄個專搞創作的詩社。

  結果停雲詩社裡起了微風,再加上我小管的助陣更變了暴雨。果然不用多久,在我們畢業之前,專搞創作的詩社就雨過天晴、煙消雲散了。

  不過,詩社雖然早已成為歷史,但當了幾年的詩壇「腥銹」,總不能甘心如今詩學界的長江後浪推前浪,一浪不如一浪吧!

  為了讀者的心臟負荷起見,大作部分且待日後陸續公布,先透露一點本人獨創的作詩的「祕訣」吧!

  首先,詩人必須要是瞎子。練武祕笈「葵花寶典」,開宗明義便是「欲練神功、引刀自宮」;作詩的先決條件也不例外,就是要自廢雙目。

  不信請翻開童蒙必讀的〈千家詩〉,第一首孟浩然的〈春曉〉就可證明。

  春眠不覺曉,天亮了為什麼不知道,因為他瞎了。

  處處聞啼鳥,飛來飛去的鳥何以只聞啼聲,再次證明他瞎了。

  夜來風雨聲,一夜風雨為何又是只聞其聲,證明他一定瞎了。

  花落知多少,算算不就知道,問我幹什麼?可見他絕對是瞎了。

  想作詩的朋友們應該明白,第一件事要怎麼做了吧!

  其次,詩人必須要膽大。管他古人寫些什麼,我們通通要跟上。

  人家李清照說:「人比黃花瘦」,我就來個:「豬較白狗肥」;人家寫個:「五月黃梅天」,我就來個「三星白蘭地」;人家若寫:「孔雀東南飛」,我也可以用「西北有高樓」來擋路;人家問我:「這算什麼話?」我就告訴他:「這是唐伯虎的名畫。」

  等技術再純熟些時,就不能只求並駕齊驅,更要迎頭趕上才行。

  人家杜甫是:「兩個黃鸝鳴翠柳,一行白鷺上青天」,我只要「四個黃鸝鳴翠柳,兩行白鷺上青天」,不就超過詩聖杜甫一倍了嗎?

  當然,如果你要贏他兩倍、三倍,我也沒辦法反對。

  最後,詩人要有欠打的精神。有個大帥雖不識字,但卻酷愛作詩。

  有天宴請手下官兵時雅興大發,規定要一人說一句詩,接不下去就槍斃。手下們無奈,第一個朝窗外裝模作樣的望了一下,就說道:「床前明月光」,沒想到大帥竟然拍手叫好。

  第二個往窗外一瞄,也趕緊接上:「疑是地上霜」。

  第三個依樣畫葫蘆後說道:「舉頭望明月」。

  輪到大帥他往窗外看時,只看到門口兩個和尚不知為什麼正在打架,他就大聲說了:「兩個和尚相打」。

  一桌人聽到這時都想笑又不敢,副官就打圓場說:

  「報告大帥!人家的詩都五個字,就你多一個,不如把最後那個『打』字去掉。這樣不但字數一樣,相字也能押住七陽韻了。」

  大帥一聽有理,就叫副官把詩抄下,第二天帶去給外地來的一位名詩人鑑賞。

  詩人一看李白的詩被糟塌成這樣,氣得大罵:「欠打」,沒想到大帥在一旁不但不生氣,反而高興的說:

  「對!沒錯,你和我想得一樣,就是欠一個『打』,我原本有寫,但被副官刪掉了。」

  由此可見,只要按照小管我所說的「作詩祕訣」,先廢雙目,再練膽識,最後再加上欠打的精神,如此循此序漸進,不斷努力,相信再過不久,詩壇必定就是老賊不死,腥銹盡出,到時大家可別忘了我這「開山祖師」喔!

  原載《台灣新聞報》 04.02,199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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