農曆五月初五是端午節,大家都知道該吃粽子了,但如果告訴你五月五日是詩人節,恐怕很多人就不太清楚了。

  其實這也難怪,這年頭詩人就像我家的蟑螂一樣,打不死、殺不光、族繁不及備載,又有何值得慶祝呢?

  據說西門町掉塊招牌來砸中十個人,就會有九個自稱是詩人;剩下那一個就不同了,因為他總稱自己叫「大詩人」。

  的確,隨便找家書店逛逛就知道,誰說台灣人沒有文學鑑賞力。儘管書架上汗牛充棟,但只要是詩集就絕對沒人買,怎麼能誣賴讀者都是閉著眼睛在買書呢?不然總會有人買錯的吧!

  所以,大學裏的學生,理工科的看不起文法科,法商學院的又看不起文學院的;文學院裏,外文系的又看不起中文系;中文系裏,女生又看不起男生;中文系的男生最可憐,沒人可以讓他看不起,只好看不起系上的教授。

  咳!詩人越多,中文系越沒落。杜甫說:「詩窮而後工」,如今果然應驗了。詩人個個窮得要死,不乖乖去打工怎麼有飯吃呢?

  不過話說回來,詩集的不易出版,這倒是歷史悠久,古今無異。沾了屎的紙也比印了詩的書值錢,詩人的大作無處可發表,只好看到牆壁就亂塗。

  據說安徽省當塗縣的采石磯,是李白的墳墓所在;很多自命為「詩人」的傢伙,總愛上那兒去題詩。明代萬曆年間的詩人梅之渙,因此題了首絕句上去:

  「采石江邊一堆土,李白之名高千古,來來往往一首詩,魯班門前弄大斧。」

  然而梅之渙以「班門弄斧」來嘲弄詩人,這還算是挺客氣的;其他人可就更刻薄了。例如某寺壁上題詩甚多,就有一人寫著:

  「從來不見詩人面,想必詩人丈二長,不是詩人長丈二,怎能放屁在高牆。」

  另外也有人題詩道:「放屁在高牆,高牆應轟倒,及至那邊看,那邊抵住了。」看來詩人也算是破壞環境衛生的兇手之一吧!

  牆壁上題詠最多的,自然非公共廁所莫屬。女廁我沒機會見過,但男廁壁上可真是藏龍臥虎,精采萬分。

  印象較的例如有「路不拾遺、夜不閉戶」,果然是大同世界;又如「鞠躬盡瘁,死而後已」,耿耿忠心令人感動;對仗工整的莫過於「得大解脫、有小便宜」。

  由此可見,詩人想把詩寫好,就像有痔瘡的蹲廁所,非花點時間努力一下,是不可能有東西出來的。

  詩除了寫在牆上供人嘲笑,或讓詩人右手寫給左手欣賞外;最常見的情形就是「金童寫給玉女看」。

  當然,也有些可憐的女性同胞,不堪如此長期的精神虐待,只好公開張貼這些大作以警效尤。在下的詩之所以能流傳一時,也全賴這些姑娘們的幫忙。

  不過,根據新近修定的著作權法第十五條,她們這種作法就侵犯了作者的「公開發表權」,依同法第九十三條規定,可處二年以下有期徒刑。有了這層法律保障,今後我更能毫無顧忌的大寫特寫了。

  以前唸大學時,我常有一肚子的詩;就像狗肚子裏塞不了幾兩葷腥,非拉出來給人看看不行。於是坐我周圍的同學可就倒楣了,總是難逃先「吐」為快的劫難。

  記得有位姑娘拜讀後竟對我說:「小管,你的詩寫來像散文,散文又有點像雜文,雜文又像是狗屁,所以,你的詩就好像是狗...喔!對不起,我媽媽說女生不能講那一個字。」

  如此看來,詩寫了還是少給人看為妙,否則像我這樣割了那話兒獻神──既痛死了自己,又得罪了神,何苦來哉呢?

  或許大家會有些不解,我請大家寫了詩去藏諸名山,害得世人不能有目共「吐」,那詩人不就絕種了嗎?

  告訴你,別擔心,所謂一流的詩人搞創作,二流的詩人編詩集,三流的詩人教作詩;至於不入流的詩人嘛!那就來寫寫詩評吧!

  像在下心情欠佳時,就罵這些詩全都「狗屁不通」;碰上心情較好時,又說那些詩都是「不通的狗屁」。幾年寫下來也算小有名氣,還有人寫了詩一定要專程先送到我這兒,罵了再改、改了再罵,罵罵改改、改改罵罵,一直改到我完全看不懂為止。因為連我都能看懂的詩,這種作品還有什麼程度可言呢?

  所以奉勸大家,如果你也想寫詩,別只忙著投稿,還是先寄來我這兒,讓我指正一番吧!

  原載《聯合報》06.02,199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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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管仁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3) 人氣()